余光中|焚鹤人
他很难决定:放风筝的人应该是哲学家,还是诗人?这件事,人做一半,风做人半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表面上,人和自然是对立的,因为人要拉住风筝,而风要推走风筝,但是在一拉一推之间,人和自然的矛盾竟形成新的和谐。这种境界简直有点形而上了。但这种经验也是诗人的经验,他想。一端是有限,一端是无垠。一端是微小的个人,另一端,是整个宇宙,整个太空的广阔与自由。
亨利克·显克微支|灯塔看守人
天上还闪耀着一长条一长条金色和红色的晚霞,他的灵魂便乘此彩云,回到挚爱的祖国,耳朵边听到了祖国的松林在呼啸,溪流也在淙淙私语。他看一切风物,都宛然如昔;一切都在问他:“你还记得吗?”
博尔赫斯|小径分叉的花园
我在英国的树下思索着那个失落的迷宫:我想像它在一个秘密的山峰上原封未动,被稻田埋没或者淹在水下,我想像它广阔无比,不仅是一些八角凉亭和通幽曲径,而是由河川、省份和王国组成……我想像出一个由迷宫组成的迷宫,一个错综复杂、生生不息的迷宫,包罗过去和将来,在某种意义上甚至牵涉到别的星球。我沉浸在这种虚幻的想像中,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处境。在一段不明确的时间里,我觉得自己抽象地领悟了这个世界。模糊而生机勃勃的田野、月亮、傍晚的时光,以及轻松的下坡路,这一切使我百感丛生。傍晚显得亲切、无限。道路继续下倾,在模糊的草地里岔开两支。一阵清悦的乐声抑扬顿挫,随风飘荡,或近或远,穿透叶丛和距离。我心想,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,成为别人一个时期的仇敌,但不能成为一个地区、萤火虫、字句、花园、水流和风的仇敌。
亦舒|少爷
每天他不是看书就是打字,穿一件旧的白色布衫,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一双拖鞋,他很少上街,要不就听音乐。小姐常常喃喃笑着咒骂他,他不以为意。少爷不吸烟不喝酒,从来不见他有不规矩的行为,除了跟他妹妹抬杠之外,一点不良嗜好也没有。